招工 （二十三） 作者:尚 榕

招工（二十三）作者:尚榕

Original 星月文园星月文园 2018-11-18

招工（二十三）

作者:尚榕

盛夏的烈日火辣辣的照在大地上，林中的蝉儿被一波波的热浪薰得不住嘴地知了知了的叫个不休。

小王扛起锄头正准备去未完工的棉花地锄草，就远远的看见公社团委书记从土公路上风尘仆仆地走了过来。小王一边大声的打着招呼一边把已锁了的门打开把书记让进了凉爽的家中。

团委书记也确实已又热又渴，一大盅温开水咕噜咕噜一气便全部灌进了肚，拿下头上的草帽边扇凉边说：“这门合适都碰倒你了，不然这一路还真不好找到开水喝哟。”小王笑着说：“张书记你看你啥事这么忙，不等太阳落坡了再上路，非要顶到這么大的太阳赶路回公社啊？”张书记说：“就是要赶回去向公社(党委)书记汇报这次招工的事，这回招工遇到麻烦了。是154那个单位在招，这不都半年了，全县推荐的知青好些都不合格被打转来了。县上领导今上午还批评了我们这次参加招工的干部，全部都挨了揸，说是这次是国防军工来招人，政审严的很！看嘛，哪个公社都打下的有，要求重新推荐。”

以前每个单位招工的指标一分配下来，各公社都要想法尽量多要名额，才能解决正门后门该走不该走的知青，好歹都是搭配着往外输送，区县上级也按下面所推荐名单使劲往外送。"咋这次招工就这么严呢，张书记？""小王，这次招工主要是政审把关严，必需要根正苗红和个人表现优秀的。"

“哎,你下乡几年了，小王？”“我下来了差三个月就两年了””哦，那你给我讲讲你的家庭情况嘛。”

听到张书记的话，小王感觉可能机会真是来了，便将自己的家庭情况作了汇报。张书记听后便说：“你的条件应该没问题，那你愿不愿意去154,如果愿去考虑好了就到公社来找我。但那个单位听说很辛苦，你要考虑好哟。”

送走了张书记，小王一下午在掩抑不住激动和喜悦的状态下完成了劳作之后，踩着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心念就象拣了个翘宝般的迈着轻盈的步伐回到了城里的家中。

妈妈听了小王说招工的事后也非常高兴，便说“等你三姐等会回来商量一下，看看她的意见再说”妈妈虽然是居委会干部，但家中的大凡小事不同老头子商量，许多事却都还要听这个在商业局工作的闺女的意见的。

很晚了，姐姐加完班后回到家，听说弟弟这次招工单位是154后，马上提出了反对意见：“那个单位一点都不好！我就在那个单位对面工作了好几年。他们大门口还有当兵的背着枪把守，跟看犯人一样不准进出，里面的人除了星期天平时上下班吃饭睡觉全在那个一转转围倒的里面。苦不说二天只怕连婆娘都找不到，哪个想嫁到山沟沟里头嘛！”“莫去，莫去！等二天有其它好点的指标再说。” 大姐大哥当兵在外，父亲又是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工人，二姐就成了母亲的得力臂膀有时甚至是主事人了。

听了姐姐的意见，小王又联想起团委书记私下提起那又苦要求又严，便听从了家中的决议。

两天后妈妈同居委会一起工作的几位同事聊起儿子这次招工之事，大家一听便赶快劝说：“有这个机会能出来还是应争取出来，再说人家也还是中央厂矿还是翘，好多政审过不了关的人家还不收。你再看你家中挨到还排着好几个都是已到了和要到了该下乡的年龄了，要是二天招工指标少了紧都出不来那又咋办喃，过了这个村可再没这个店哟！”妈妈听了大家的建议，又觉得确有道理，便改变了主意。回家后一家人又提起此事，妈妈说：“就让四娃子去，这事大家都帮我拿了主意了"。姐姐这时也不反对了，就催着弟弟快去公社领表填。

在去公社的路上，小王也很忐忑：去吧，大家都把那说的那么苦，今后要吃多少苦呢？不去吧，这又是中央厂矿，好多人想去人家都不得要还个挑个选，本大队第一批下的还有好几个都六年了还陷在那里，不去，下回还轮得上自己吗？

到了公社见还早，便与一同来填表的大哥大姐们一起听他们聊天，说好说歹得也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一会儿公社干部来喊大家进公社，十几个知青便一窝蜂的涌进了公社会议室。坐下后公社书记拿出了招工表，对大家讲道：“这次招工要求很严，上次推荐的有些政审过不了关给退回来了，公社这次又经过认真审核后选出了你们，大家要争气哟！”又对大家讲了填表注意事项然后就每人一张发了下去让大家按要求填写。

小王领到表后工工整整的填了起来：姓名性别、年龄学历、家庭出身本人成份、民族籍贯家庭成员都如实填写，唯有社会关系这一栏便把七大姑八大舅中的黑五类剔除，什么贫下中农工人阶级和革命干部成份的尽着朝上排。

家庭成员：父亲革命工人，母亲革命干部，大姐大哥革命军人，二姐革命干部，本人革命知青，弟弟妹妹革命学生。亲戚长辈择优录取。

从八月份交了表，十月初便领到了录取通知，全公社录取了两名，有我！走，去办粮食关系转移手续，户口迁移！录取了！

出来了！洋盘了！显摆了！那么多知青全公社才录取了两个！居然有我！整个人都象飘在空中腾云驾雾一般！走在街上邻居的大娘大伯们都在打招呼夸赞：“这娃有出息哟！下乡才刚刚两年就脱了农皮了！”听着这比仙乐还美的赞扬声，看着满大街认识不认识的人投过来的赞羡的目光，心里觉得就象口中含着水果糖样，甜滋滋的，美滋滋的！

这个新工培训时间也够长的，多年以后想来那其实是在对这批人作最后考察。一训便训了十多天，吃住都在县委招待所。直到了13号，终于宣布明天就要送我们到单位了。

下午休息，大家便窝在房间里。无所事事中有人拿出了扑克，一下子凑够了人玩起了三打一的游戏。小王也不好此，便躺在床上，思绪象脱了缰的野马般飞驰万里。看见自己穿上崭新的军装手握钢枪的威武身姿，怎么又变成了在大山沟里浑身泥水干着笨重的体力活的模样。迷迷糊糊之时一股焦臭的味道飘了过来！小王一个跟头爬了起来，邻床的被子冒烟了可四个瘾君子昏然不知，小王一杯水泼在冒烟的被子上，玩扑克的哥们这才知道是自己大意把烟屁股丟在了床上！

一场虚惊过去了，小王看着众知青老大哥凶巴巴的眼光忙着表白：“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向毛主席保证什么我都不会说！” 快到晚饭时间了，小王去上厕所出来后就看见有几个干部一直在那里瞟着自己说什么，走拢了几个人就向他问这问那。小王心想刚才被子烧坏了的味道是不是被他们闻到了要追究，万一那几个人都说是我那就遭了！还好，他们谁都没提此事。

回到住处刚进屋就看见爸爸来了，爸爸说明天就要走了，家里割了块肉要给自己饯行。邀约上了本公社一同被招的战友，跟卫兵告了假，同爸爸一起回到家中。一家人围坐一桌，父母姐姐、弟弟妹妹大家都忙着给即将出征的二位哥哥碗中夹菜劝饭。一顿饭正吃的津津有味，忽听门前喇叭响，爸爸一开门一辆崭新的军用吉普车停在门口，街上的一群小屁孩都跑来围着车子看稀奇。

车门开了，下来的正是身穿军装的招工干部，见到二人正在吃饭便说：“不急不急慢慢吃，饭吃好了再接你们回去"。母亲姐姐忙着请到家里让坐在床边，一边递水敬烟一边道歉说对不起让领导操心了，让娃儿再在家中吃顿饭明天就要离开了，才说吃完饭就把他们送回还让领导费心跑一趟多不好意思哟。小王见还是没提烧铺盖的事心便稍稍地放下了点。

十四号吃过早饭一声全体集合大家来到坝子集合，一边整整齐齐一溜烟停放着二十多辆搭着棚布的军用汽车。大家知道今天就要离开劳动了多年的农村奔赴新的工作岗位，不由自主地都严肃了起来，心中不知为啥就紧张了起来。

咋回事？迁移证和粮食转移手续办了已被招工单位收走了，但就是紧都不来接人。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都没任何消息，可不能黄了哈。紧都到不了单位，人就象被悬在半空中脚不沾地一样，反正不踏实。

翻年过了元旦，第二天便接到通知到县委招待所报道，这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又落回了肚中。小王报了到后便被安排住进了客房，那是多人间的。紧接着就是政治学习，天天读报纸。负责组织学习的都是穿四个兜带领章帽徽的军干部，除了读报纸便是讲革命军人当年在战场上的战斗故事，听的大家都瞪大了眼睛露出了由衷的敬仰之情。然后便讲革命军人要守纪律服从命令听指挥。听着就象是教育新兵一样，有人便悄悄说是不是要去当兵哟。

这批招来的一、两百人中有些是知青中的老油子，私下里便不像在人面子上那么一本正经了，什么怪话、笑话、胡话、野话都敢说，有几个居然还悄悄溜出去当钳工，哪知伸手便被捉，硬是把大好的青春给毁掉，被单位退辞了！

开始点名了。随着每个穿军干服的招工干部凭着花名册点齐了自己名单上的人，便带着他们上了本单位派来接新职工的车，一辆开走第二车点名又开始了。

一批一批的上车后随着车一辆一辆的开走，近200人的队伍只剩下最后的二十多人，除了趾高气扬的汽车班的就剩下了四个人。小王看着身边的三人，心想遭了，他们三人都是全县知青的先进名人，我哪能和他们比，怕不是为烧被子的事最后来理麻我吧！紧张归紧张可不能溢于言表，被人看出来就惨了！

时间在焦躁不安的心情之中悄悄流淌，终于听到余下的人都上一辆车，小王一身的热血直涌脑门：没事了！工作马上要开始了！新的征程开始了！新的人生开始了！

就着冬日暖阳，一付竹茶几，两杯清茶。一对年届花甲的老古董深深的沉缅于往事之中。

：人，一辈子走不完的人生路，但最关键的那几步，就那几步便是你一生的造化了。

：同意。唯物论者也还是讲人生际遇。以你来讲，下乡时的住房在公路边，就有了出门便巧遇贵人这一天赐良机。在全县上千名知青筛选时你被录用，这是由你家庭出身这一特定历史时期你的最大优势，此说你认可吗？

：是的。我的家庭出身这一良好基础为我走上此工作岗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当年那批近200人同时被录用，而我们四人被分入院机关。他们三人都有各人的优势，而我的优势就在于此。

：你说说你们四人各自的优势是什么呢？

：是。诚如我前面所讲，他三人中一人是革命干部(高干)家庭出身，根正苗红。另一人是当年全县知识青年先进人物，全县的先进。最后一位是女性，她当年曾为被毒蛇咬伤而处于生命垂危的贫下中农吸吮掉了伤口上的剧毒，全然不顾及自己的安危，用嘴吸出了蛇毒。当然碰巧救的是一位贫下中农。

：这是当然的。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条件下，除了自己的先天优势，也有很多凭一己的艰苦努力而铺就的平坦大道。你被分至当年名扬世界的老科学家、单位领导身边工作服务多年，而后又被委以重任担负了重要部门的领导工作，从而塑造了你的辉煌人生，那却是凭你的工作态度、工作能力等诸多因素的回报吧。

：是。遥想当年，风华正茂，转瞬白驹过隙，我们便进了老年。捧杯清茶，扪心自问，我们这一辈，对得起人生，对得起祖国，今生无悔！